在靖江特殊学校二楼的走廊正中,突兀地放着一把凳子。这是一个患有自闭症孩子的“专座”。
狭长的走廊,一把凳子。
学习过特殊教育的老师们也不知道这个独自坐在走廊的孩子正在想什么,自闭症儿童心理依然是科学难题。他们似乎对周围环境不敏锐,但也会观察别人的反应。
每一个特殊孩子的情况都不同。对老师来说,他们和普通孩子一样,会产生情感,也可以建立信任。
社会的外墙似乎把这个特殊群体隔绝了。但其实特殊儿童占比达2.66%。这个数字代表,每50个靖江儿童里就有1个特殊儿童。
人很难关注到自身视线之外的群体。
大多数人不知道这群特殊的孩子,从出生开始会经历怎样的“生存难题”。
靖江特殊学校在城北,学校门前有一条河。外表看起来老旧,但如果走进去会发现教室设施都比较新。
学校最开始是由靖江本地一位民营企业家创办,那时候靖江没有特殊学校。
这位父亲为了自己的聋哑女儿能够上学,所以出资创办了最早的特殊学校,让一些像女儿一样的特殊孩子有学校可以上。
他就是靖江特殊学校最早的吴校长。
直到国家要求人口60万以上的县市都要设有一所特殊学校,民办的特殊学校也就变成公立学校,后来搬到了新建北路。
多年后女儿回到学校图书馆工作,继续父亲的公益事业。这所学校从孕育初始,就源于一个父亲的爱意。
越来越多的教育工作者加入到关爱特殊孩子的队伍里,对靖江特殊孩子来说,学校是另一个家。
在特殊学校能处处发现与普通学校不同的细节。每个班级都有自己的名称,“点点班”、“星星班”、“牛牛班”。
这里不会明确区分年级,老师们在努力为特殊孩子创造一个平等、包容和有趣的成长环境。现在靖江特殊学校总共有10个班级,每个班级都有好几个老师。
“但实际上还是很缺老师。” 特殊学校的江校长带有一些担忧。
在特殊学校的幼儿班,墙上都粉刷了漂亮的壁画,带幼儿班的弓老师说,老师们自己还找了些木头回来锯,做成吊着的牌子。
教室里还有很多其他可爱又用心的手工制品,都是老师们自己做的。
这里生活着从幼儿到16岁的特殊孩子。比起普通孩子,特殊孩子需要老师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照顾他们。
普通学校的老师只需要正常上课、管纪律,特殊学校的老师们要面临的是各种突发状况:突然跑出去的孩子、甩口水的孩子,还有要上厕所的孩子。
特殊学生的学习速度比较慢,可能教一整年,才学会某一个简单的动作,但老师和家长就已经很开心了。往往一点小小的进步,开心的是一整个家庭和很多老师。
随着优生优育政策推广、医疗技术发达,特殊孩子比例有所降低,相对应的来到特殊学校的孩子程度就比较严重。
这些年比较常见的是自闭症、唐氏综合征、智力发育迟缓、脑瘫等病症,这加大了老师们的挑战。
特殊孩子比较难吸收课本内容,老师们得变着方法让他们更容易理解一些比较容易的知识。针对不同的孩子,制定不同的个人训练计划。老师们和家长联系的频率也非常频繁。
“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有生活自理能力,做善良的人、不去伤害别人,不做危害社会的事。”刘老师这样说。
国家一直重视和关怀特殊孩子。对哪些情况比较严重只能待在家的孩子,特殊学校每月都有老师会送教上门。老师们除了教学用的教具,还会自发带些慰问品。
在特殊学校上学的孩子,直到16岁从学校毕业,其中情况比较好的,可以进入靖江的福利工厂,做些简单的工作,比如制作眉笔。这样就可以让他们独立生存,对未来生活更多一些保障。
靖江特殊学校几乎都是女老师。在靖江特殊学校工作了九年的弓老师,看起来依然只是个圆脸小姑娘。
和很多其他老师一样,她填报特殊教育专业的时候,并没有对这个职业有太深的认识。
工作多年下来,让她留下来的原因是心疼这些孩子。
这是个很朴实的理由,同时又闪着光。弓老师带的幼儿班也有不少自闭症的孩子,他们每个人情况不同。
当和弓老师对话的时候,就有一个小男孩不愿意坐在教室,弓老师要出门跟着他。
不限制孩子的同时要保证孩子的安全。弓老师说,自闭症的孩子好像是有自己的世界,其实老师和家长都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沟通和对话很难。
但是她慢慢发现,这些特殊的孩子们也是有感情的。
曾经有个自闭症女孩,刚来特殊学校的时候很不近人,喜欢掐别人的手。
弓老师教了她三年后,女孩不在她班里了。走前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女孩送了一副自己最珍贵的画给弓老师,是她亲手画的。
自闭症的孩子不会语言表达,但他们的情感并不微弱,他们会找到自己的方式去表达他们的感情。弓老师说,一直记得这件事。
陈老师在特殊学校任教17年了,因为她会手语,所以能和聋哑学生交流。
陈老师说,很多聋哑学生的智力体能各方面都正常,只是会有些敏感自卑,但又单纯善良。
现在聋哑学生渐渐少了。以前,她记得总有些聋哑学生会在她来上课前,提前整理好教室。她没有要求孩子们这么做,但长时间处于无声世界里的聋哑孩子,似乎更习惯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
弓老师记得一个男孩,情况比较严重,只能送教上门。男孩的爸爸不负责任,原生家庭比较复杂,动辄打骂他。
每次老师们带着慰问品去看他,他都兴奋地主动去拉开大门,迎车进去,“很有趣的男孩,他会跳着笑着说靖江话。”
孩子拉开大门其实是吃力的。能让他每次都使劲去拉开大门,也许是因为特殊学校的车对他来说成了种象征,是生活里极少的一点亮光。这点让弓老师感觉很心酸。
江老师曾经送教上门时见到一个患有脑瘫的男孩,因为脑瘫造成了严重的肢体残疾和大小便失禁,他常年被家长关在家里出不了门。
江老师发现他的眼神茫然无助,对话之后她感觉到男孩其实渴望去外面看看。但家里不住电梯房,奶奶背不动120斤的他下三楼再爬上来。
这位瘦弱的年轻女老师犹豫后还是决定自己背着他出去看看。虽然很吃力,但她奇迹般地竟然坚持下来了,把男孩背回了家。
在靖江特殊学校工作了三年的刘老师,感受最深的是有次送教上门帮孩子注册医保,因为要人脸识别眨眼,有个男孩很抗拒看手机屏幕。刘老师想了个办法哄他,说只要他眨眼,就可以带他出去买玩具。他配合了。
上完课后,老师们忘记了这件事,走的时候男孩眼泪汪汪跟着老师们,说要玩具。
对年轻的刘老师来说,那刻很触动。
“原来他们的世界很简单,很容易信任你。你可能哄哄之后就忘了。”之后刘老师有些内疚,之后补了一个小礼物给男孩。
她说,这些特殊的孩子最开始会比较难信任别人,但是他们一旦信任,就真的是完全相信。
特殊学校的老师们在学校待一段时间,都会发觉到存在在特殊学生身上很单纯原始的信任,也会意识到这种纯粹的信任有多重的分量。没有老师想辜负。
这些在普通学校可能比较罕见的,一种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深刻情谊,在特殊学校这块土地却能滋生。
特殊的条件,坎坷的沟通,却能让人和人之间贴得更近,产生更动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