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到，2月7日这天会成为你最后的24个小时。凌晨接报的那起跳河警情，将你带到了歇斯底里的报警人身边，而面对不利的救援环境，你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就像此前无数次的跳河救人一样。你甚至冷静地将衣服叠放在桥面，一并放置的还有手机、手表、眼镜；你带着一颗滚烫的心跳下了冰冷的河水，可命运和你开了玩笑，那冰冷的河水却为你打造了一口冰冷的水棺。
“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卫卫还是会跳下去的。”你的师傅，孤山派出所一级警长陆秀泳说。他喊你的小名“卫卫”，就像一个父亲的口吻。他如数家珍地说出你曾经下河救人的种种事迹。2017年的夏夜，城北真武河有二人醉酒落水，到达现场后，你以英雄的一跃，成功将二人救上岸。还有18年的横港边，19年的中心港······
你喜欢看《天龙八部》，喜欢乔峰的行侠仗义、乐于助人，可大侠能以一当十，你却容易受伤。有一次，你和同事到村里处置一起纠纷，一个醉汉嗖地猛冲出来，捞起铁锹对着你们乱打乱叫，多次警告无效后，你上前制止却被他一口咬伤了腰部，你疼地差点喊出来。警情处理结束后一检查，一个六公分长的伤口汩汩流着血。在你七年的公安工作中，在2500多个日日夜夜里，这样流血流汗的事件不在少数，但你的伤口很快结痂，结出了脸上乐呵呵的花。
“刘大爷，最近身体可还好？”“张奶奶，您小心点，这袋子米我帮你拎回去。”“张叔叔，你去哪里？去镇江啊，我帮你开车！”你嘴甜、勤快，跟在师傅后面跑片，那股热情高涨的劲儿，就跟夏天一个猛子扎进夏仕港畅游一样。是的，水边长大的你，10岁时就能横游夏仕港，你的社区工作也如鱼得水，每月采录1000余条常住人口信息、400余条暂住人口信息不在话下。
你知道吗，孤山老百姓一直记着你，不论是去年、前年还是多年以前。
西八埭村民杜月明：“2009年，我老婆刘玉兰回家途中电瓶车坏了，钱卫刚好经过，他都不认识我老婆，但是二话不说就帮着修车。”
东四埭村民杜汝康：“钱卫家门口是一条交叉路，经常有车辆碰撞，每次他都主动去帮助人家调解，人跌倒了他第一个去扶，还带着一起去看医生。”
孤山村党总支书记刘金芬擦着眼睛：“3000多个村民，他是第一批提交入党申请书的。”
西八埭村民曹伯银：“2012年，我有一次有急事要去南京，但是夜里喝了酒没法开车，钱卫听到后直接说‘叔叔，我开车送你去吧。’那一天，他送我来回南京，陪我到半夜12点，我要给他钱，他不要。”
蹑云社区书记黄小明回忆起2014年社区刚组建的情形：“那时候大量人口的信息要采集，派出所的民警、辅警起早贪黑到社区来登记人口信息，钱卫本就住在我们社区，他很快熟悉了左邻右舍，后来遇到问题了，社区的人都会直接说‘喊卫卫来！’”
东八埭的朱满林提起你满眼是泪：“我的身体很不好，妻女智力残障，钱卫家在我西面，他了解到我这个情况后，经常给我送油、送米，关心我的生活。他出殡的那一天，我好好地痛哭了一场······”你走的那天，千人相送，百米的横幅上，泪雨流淌。
孤山葱茏，磐石不语。你无私助人的点点滴滴，凝聚成如山一般厚重的善。2018年8月，你在辖区走访时了解到，石桥村低保户陆桂荣患有糖尿病、关节炎多年，每月仅靠800元补助金生活，他的妻子离家出走后，独自拉扯儿子陆松长大，直至考上了武汉工程大学。可是这个买菜还要靠邻居接济的家庭，哪里负担得起儿子的学费？面对瘦小的陆松，你罕见地沉默了，或许你想到了自己不幸福的父母，或许是想起了自己止步大学的遗憾，你拍了拍陆松的肩膀，喃喃道：“你要去读书，你得去读书啊······”你做了一个决定，每月从2000多元微薄的工资中捐出100块，资助这位少年，你的义举，也感染了身边众人。“卫卫走后，我每个月继续替他给陆松捐款，完成他的心愿。”两行清泪爬过陆秀泳的脸。
“钱卫工作起来不要命！”你的同事们如是说。2017年12月，你配合民警赶赴辽宁省抓捕犯罪嫌疑人。12月的辽宁冰天雪地，三十多个日日夜夜，你没有一天按时吃上三顿饭，经常累得倒头就睡。为成功抓捕嫌疑人，你和民警们在零下十几度的室外蹲守了8个多小时，最终成功抓获了嫌疑人。
你曾经还用一支烟，救下了一名欲跳楼自杀的农民工。2016年2月5日，所里接报一起警情，一农民工因讨要工资无果意欲跳楼。在几十米高的楼顶，你见到了情绪激动、浑身颤抖的吴师傅，他再往前一小步，就是救不回来的深渊。你耐心安抚，瞅准机会，还递给他一根香烟。他略略放下了心防，就在他接烟的那一瞬，你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劲将他拉离了高楼的边缘。
你的工作不总是惊涛骇浪，更多的是细水长流。你的车里干净整洁，办公室桌面整齐光洁，你有条不紊，你也是寻人寻物的好手。2018年4月1日下午，你和同事陈红富等人在公墓执行安保任务，扫墓群众朱小明焦急求助，自己77岁患老年痴呆症的岳父走失了。此时正值扫墓高峰期，来往人员、车辆众多，你沿着周边埭头、河边找寻，逢人便问。最终徒步数十公里后，在老勤丰村的一个埭上，找到了老人。
勇敢如你，机智如你，耐心如你，怎么，那晚冰冷的河水怎么就无情地带你走了呢？
回忆那夜，同在现场的陈红富不断地揩着眼睛。“我喊他，他不应。水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我上岸后赶紧打他的电话，因为听人说在水里，手机拨通了也会闪光，可谁知道，他的手机放在了桥上，一直‘嘟嘟’着，无人接听······”
你是季市人，来到孤山做了女婿。从此你有了两对父母，一位贤妻，一个爱儿，你更加拼命了。可是，常年工作的超出勤、满负荷使得你无暇顾及日渐苍老的父母、长期患沙眼长倒睫的儿子。尽管如此，你仍然挤出可能的时间，做一名“奶爸”，当一名“家庭煮夫”，你手机上的闹铃有整整22个：6:08—每个工作日，6:18—优先起床烧水、烧早饭，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的6:30—叫儿子起床，6：52—天气预报，7:00—喊老婆起床（你还备注：该上班的也该起床了）······你在设置这些密密麻麻的闹钟时，嘴角肯定是含着笑吧，你渴望拥有温暖、温馨的家庭，你尽最大努力经营爱情、照顾妻儿，你的身上，没有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男人的疲倦和强颜，你永远兴高采烈地赶在做下一件事的路上，仿佛这样的日子一直不会结束，不会有明天的意外、更不会有伤痛。可是你的闹钟被命运掐去了声音，就此沉寂。
你的母亲更瘦了。两个满是褶皱的眼袋，储满了流不尽的泪。她每天坐在门前，遥遥地望着南面，那是你归来的方向。
你那严厉的父亲一夜之间佝偻了背。他的牙齿更坏了，但是记着你的话，少吃点糖。
你养了七年的土黄狗不再乱叫了。它瘦长的身子依旧追着每一个从村头回来的人，可追两步就停下，望着村头呜呜咽咽的。
“钱卫他······”刚说起你的名字，你的爱人杜金红就掐红了虎口，她掐得好狠，好像生怕多念一声你的名字，你就要从她的指间溜走。这个孤山村雷厉风行的女会计、这个被你宠着、惯着、疼着的女人，此刻孱弱地垂下了头，你的生活碎片漫漶了她的根根发丝。
“连续好几年了，他春节值班没回家，今年春节值班大年初一没有排到他，我们2月5日就去买了大年初一的电影票，准备三个人一起去看《唐人街探案》，可是，2月7日凌晨，他却……”
你走后，她每晚都抱着你的照片，你那张小小的、结婚时拍的单人照。漫长的黑夜里，她睁着眼一遍遍摩挲着照片的边角，仿佛那是你的胸膛。她每天都会给你的手机充电，希冀爱的那一头，不要就这么断了······
你13岁的儿子杜钱仪，安慰她——
“妈妈，你别哭了，你就当爸爸去外地出差了。”
“妈妈，我也很伤心，但是我会藏在心里。”
“妈妈，你盐放太多了，还是你的眼泪滴到菜里了？”
“妈妈，我想爸爸······”
2月12日，大年初一，杜金红穿上新衣，打扮了一下红肿的眼睛，带着儿子走进了电影院。检票时，她从三张微皱的纸票里捻出了两张。电影讲述的是侦探故事，很有情节，充满喜剧，影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嘻笑声。杜金红觉得自己从事辅警工作的老公也曾这样的机智、勇敢，也笑了，她咧开嘴，眼泪就滴了下来。她旁边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无声地接收着光影，一直未黯......
发表于 2021-3-30 10:35: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