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全国散文大赛获奖作品朗读展播 | 董小潭：河流的秘密

旧婪

“一枝一叶总关情”

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全国散文大赛获奖作品“幸福泰州”

系列朗读展播之（一）

本期朗读：鞠蕾

鞠蕾，泰州广播电视台播音指导，江苏省朗诵协会会员、泰州市朗诵协会副主席、海陵区朗诵协会主席，泰州市首届十行百星、泰州市宣传文化系统六个一批人才、江苏省新闻出版优青、中华文化促进会语言艺术委员会理事、中宣部文明之声传讲人。爱好配音、朗诵，近百件声音作品在国家省市各类评比中获奖。

河流的秘密

文/董小潭

河流的秘密

四月里的几场暴雨，下是下得痛快，但对望天收的旅游业来说，却是痛而不快的。我们守护和运营的凤城河风景区，人文傍水而成魂，景区依水而生趣。城在水中央，因是国家二级饮用水源，一城百姓共饮一池江水，更添了守护水源的责任感。“水天堂，夜游城”是景区品牌，常听外地人说，到了泰州，如果不夜游一下，貌似到了个假泰州。暴雨之后，环河不少绿化与景观照明设施情况究竟如何？那些滨水的电缆线路有无安全隐患？为了消除心中忐忑，于是就近择了周日，与景区弱电、绿化等小伙伴们相约巡河排查。工作船贴在岸边慢行，不少寻常熟视无睹的事物，却变得有趣起来。

城河四方方，把城池守得固若金汤。整个环河景区11.12公里，从1996年建设以来，运营跟着建设走，由东、至北、到西，南侧至西南段约五六公里是最后的聚拢地，故而是我们这次巡河排查的重头戏。环河近30处景观，每处均由乔木、灌木、草本植物、藤本植物和水生植物组成。景区风貌不同，这几类绿植也与主导的建筑、园林等相得益彰，整个环河绿艺面积约70万平米，放眼远观，河面时而蜿蜒，时而壮阔，景在绿中，荫映水中，美不胜收，可谓城中央的天然氧吧。

船从宋代建筑望海楼景区出发，这是标准的宋代文人园林，由黑松、雪松、刺柏、龙柏、刚竹、孝顺竹以及茶梅组成。经文昌阁西行至唐代寺院南山寺，从河的段面上看，楼、阁、塔、寺四点一线，构成了本邑文化地标体系。古称“凤池笔颖”的文峰塔前两棵树，一棵是菩提，另一棵也是菩提，又称紫椴，禅意天成。另有无患子，这两种树木的种子均坚硬异常，所以佛建议众生用它们来串成108颗的佛珠佩戴。寺庙里的罗汉松与黑松是极好的，钟鼓楼北侧的银杏树上还有一只大马蜂窝，几年下来，壮如面盆，倾巢而出时有万余只，嗡嗡一片，犹如颂经，据说蜂们每日定时在老大殿上空盘旋飞舞，却从不蜇人。因蜂同凤音，蜂巢也就是凤巢，应了民间泰州有龙凤呈祥的好彩头，故而是寺庙一景。监院师父的两只爱犬也煞是惹人欢喜，尤其是名曰“飞机”的那只泰迪，漆黑一团，两只眼睛贼亮贼亮，小机灵鬼的模样，总爱绕着主人的僧袍下摆跟东跟西，一蜂一犬，为这寺院生生添了不少人间烟火气。

过了百凤桥向南拐弯西行，三水湾两岸芦苇、花叶芦竹、冉力花、千屈菜、美人蕉、黄菖蒲、鸢尾散漫插种，与麦冬、三色堇、狼尾草、马尼拉们一起随风摇曳，径自芬芳，有种笼统的散淡疏离的美。这里来的人相对少一些，只听见水声，路边浅而密织的薄苔，还有延伸到路上方的枝头，河岸边倒伏下来的一些树丫杈还没来得及扶正，水与岸默契地相互守望，它们内里的恬然自得都释放在四月的风里，美到无人打扰。惊喜来临时，总是不经意的。一只黑水鸡，红嘴黑羽金腿，呆立在河边的一块巨石礁上，水面似镜子，时间突然凝固在那里。又一只水鸟，蹲在岸边的礁台上，鸟羽灰蒙蒙的，个头不大，宛若婴儿的拳头般大小，应是小鹈鸪，几乎融入石头的肌理，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一船的人安静下来，十来双眼睛与它对视，它仍浑然不知，呆萌呆萌的，偏着头，似乎在侧耳聆听着什么。直到轮机发出的声响与吼起的水浪逼近了，它才恍然大悟，惊醒过来，轻轻一点，展翅飞走了。

船至柳园，不远处是民国建筑群，精致而有古意。不少青灰或赭红的墙体，有绿的爬山虎、青白的络石，或瀑布般挂落下的紫藤，在成行的狭叶十大功劳、阔叶十大功劳、棣棠、金丝桃、棕竹、海桐、红叶石楠、木芙蓉、木槿、法国冬青、八角金盘、小叶黄杨、木芙蓉、金边黄杨、红花檵木、茶梅、南天竹、阔叶箬竹构成的丛林中若隐若现，沿岸有花叶蔓长春、萱草、石蒜、芒草、葱兰等草本植物，往水面来，又有荷花、睡莲、美人蕉、花叶芦竹一簇簇，一丛丛，间或黄菖蒲的黄、鸢尾的紫，相伴着摇曳生姿，可以说是岸沚汀蓝，鱼翔浅底。算起来，整条河数百种草本植物，抵得上一本《诗经》教材了。而每一种植物皆有灵性，美不自知，光一蔓草就足以引人遐思：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且读且吟时，又见一只小鹈鸪缩脑耸肩，呆立在驳岸旁黑色的油管上，纹丝不动，如果鸟类有思想者，莫过于这样的深刻表情。等船过高桥，林则徐税碑亭向西，又见一只鸟双脚站在水里，鸟大，但侘寂，它身后护岸的石板有些已经滑坡，参差不齐地挂在河堤上。这条河，虽由我们来管护，但西南侧不少段面因主体不同，协调起来难度大，处于都管又没管好的状态。以文字落笔，终不好看。这是只白鹭，伫立在水里，不去惊扰它，无疑就是一尊鸟的塑像，终于，它还是从沉思中给惊飞了起来，羽翼张开，有尺把长，划过一道白光，向水面深处飞去，水纹起伏间只留下惊鸿一瞥。

自此邂逅的鸟越来越多，这才想起，每天下午约五点左右，数万只噪鹛、松鸦、树鹊、灰山椒鸟、乌鸫、麻雀、山喜等等，先是在望海楼后侧的草坪广场集会，它们或坡面上低头觅食，或高低盘旋呼应，而后一大队一大队飞至碑苑深处的竹林，啁啁啾啾，啾啾啁啁，好似每天一场雷打不动的百鸟朝凤，不过不是唢呐版，而是交响乐，直到晚间七八点，才慢慢息降下来。不知道眼前掠过的这些鸟，是否是那些常年的鸟客？泰州地区地处苏中平原，无山，但水网密集，丛林茂密，是许多候鸟的迁徙目的地。如兴化徐马荒、李中森林、姜堰溱湖一带，以针尾鸭、反嘴鹬等居多，它们白天常在偏远的水面游荡，傍晚才会到水塘稻田边或林木深处，以草子、浮萍、牵牛子等植物嫩芽为食，而靖江、泰兴、高港一带的长江岸线，则常见到野鸭、杜鹃、黄鹂、黑尾鸥、豆雁、绿头鸭、翘鼻麻鸭、斑嘴鸭、瑟嘴鸭等等，贝类、螺类与小鱼小虾则是它们果腹的美餐了。一只地方野外常见的苍鹭，在入水捕鱼的瞬间，好似这苍穹唯一的舞者，它的腿纤长有力，白翼张开，翼拐处至翼尾处是大片的宝蓝色，伸向水面的颈脖优雅，却又在柔美中爆发出机警的张力。一只池鹭，小心翼翼地探向树枝，好似要测试枝头的平衡力。又有一只灰雁，自膝盖到蹼之间是一色火焰的红，水花升腾乱溅之间，竟让它有了王者之气。鸟类是大自然之子，是人类的朋友，也是一个地区文明的秘密。前年景区做了场灯光秀，碑苑竹林深处也做了些灯光，虽多了夜游的旅客足迹，却少了鸟的啁鸣。认真反思，旅游有旅游的规律，鸟类有鸟类的哲学，鸟类选择这里作为交响乐与栖息地，必是符合物竞天择的原理，人类的经济运营行为，倘若违背了自然规律，其实是欲速则不达，好在醒悟及时，鸟们又不计前嫌回来了。如此，稍安！

前面我们吟诵了《蔓草》，其实《诗经》里对草木花鸟虫鱼都有专门阐述，多读大可增加古意灵动，认知万种俗物皆有不染纤尘的美感，庄子《逍遥游》里说到了鲲与鹏两者的关系，上善若水，说的也是水生万物，故而水的天堂，不仅是草木天堂，鱼的天堂，更是鸟类的天堂，人间的天堂。凤城河的夜游，用旅客视野看，可分为有组织的，譬如灯光、游船、夜戏、夜茶、夜咖、夜宴，推杯把盏，虽有些许喧嚣，却是尘世的各美其美，清简旷远的宋代生活美学。自发形成的有夜钓、夜泳、夜跑，用色彩学，我谓之幽蓝、橙黄与萤绿，相对独立的个体运动，有的是静态的群体运动，船在途中，冷不丁给你来一波这样的小感动，都不禁为人与河相依相伴，为造物的神奇与自然的恩赐而感动喟叹。反之想，如果这条河代之以市井繁华，哪里会有“州建南唐文昌北宋，名人名宦交相重”？哪里还能在这交织重叠与转承启合中穿越？哪里还能船在水上，人在梦中，晃晃悠悠，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年？！然而，汉字语言向来丰富多样，“风景煞”，是对自然以及对人类守护自然文明的褒奖，而对于西城河周边部分暗沟下水排向城河的可疑物质，只能称之“煞风景”了，真正是七分厌憎，三分无奈！

雨一直在下，船一路慢行。沿途水面又见各色的鸟，夜鹭、白鹭居多，有的蹲在树枝上，有的直立河畔，有的隐身亭子间，有的落于各种水生植物的叶片上，与鸢尾、黄菖蒲、冉力花、美人蕉、千屈菜、矮生芒草、花叶芦、美丽月见草、棣棠、香石竹等相伴，无一例外，它们安静的蹲着，有的几乎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直到看着一只白鹭仰喙吞噬下一条比它个头还大的鱼，才知道它们以同样的姿态、表情，默契地伺机行动，实为逮鱼果腹，不由啧啧惊叹于鸟类的智慧或狡猾。船行至身边，它们惊起，掠过水面，让人去想做为一只鸟的自由与傲娇。有人垂钓，站在芦苇深处，深蓝的雨衣，一人一竿，忘我，无它，静美得令人羡慕。我有一友，甚爱摄鸟，常年跟着鸟群跑，他的有趣在于身上的草木野气与鸟的灵魂完全融为一体，他对自由的理解都释放在一张张鸟的凝神或飞起的瞬间，他熟谙鸟情与大自然的奥秘，却鲜于人言。

西城河河畔，长岛与枫叶岛深情款款地相对，两岛以形得名，枫叶岛上因植被稀疏，尚未开发，被附近的居民种上了各种蔬菜，长势应是喜人的，有的给插上了红布带，那是驱鸟的。每次环境整治，都是一场你懂我懂的拉锯式“斗争”。应付过了检查，居民们仍然乐此不疲地种下什么，反正地是不能荒的。长岛形似一只梭子，插在水中央，岛上水杉林立，植被丰富，苏中平原常见的狗尾巴草、锯齿草、荞荞儿、马兰头、凤尾草、刺儿菜、兔丝草、白头翁、灯笼草、驴耳朵草、无管草、狗舌草、野菊花、车前子、破烂儿、红丝草、拉拉藤（葎草）、鱼腥草、败酱草、蚂蟥草、艾草、葵香，等等，不一而足。什么火神烈蛇啊、黄鼠狼啊、百脚啊、田鸡啊、蚯蚓啊据说都有。草与鸟虫之间，又有着共荣共生、相互牵制的平衡。野草有野草的个性，也有与人、与鸟、与虫发生的各种故事。我看着那岸上的野草，莫名心悸，城里的树木与乡村的不同，最本质之处，城里的于我来说，始终是过客，我不熟悉它，它于我也很陌生，有着客气的疏离。而乡村的不同，每一棵，每一株，每一片，都是亲人，彼此熟谙各自的秉性，有着默契的包容。游客中常有人欲冲动登岛来个丛林寻踪，或结个玄幻秘境，或做个野奢度假屋，引发N种想像与可能。船行间，偶有鱼跃水面，又引发一阵惊呼。河岸边石头驳岸防护网兜起来，密实而坚固，一只白猫背水踞守，耳尖耸立，颈部有积蓄的力量，不知想捕鸟，还是想猎鱼。

船过半程，沿河被暴雨冲出路面的电缆、挂落的电线、排水口、倒伏的树木逐一登记在册。沿河两岸，景河照明不少被刮蹭毁损，一些直接挂落到水面。犹如夜色里卸妆后的女子，素颜因疤痕真实却少了桨声灯影、如梦如幻的魅惑。柳树、梧桐树型虽好，好词好文多，是文人墨客心笔下的爱物，但树心空脆，易倒伏，此刻就失了烹茶入诗的雅意。

北城河滨水多芦苇、花叶芦竹、冉力花、梭鱼草，与栈道里身的风车草、佛甲草相映成趣。向东而行，经行盐税码头与吉祥码头，一边是盐税博物馆，一边是千年古光孝寺，不禁心生恍惚，感慨良多。再穿过几座廊桥、栈桥，桥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再看水面，豁然开朗，隐约闻到书房咖啡的香气。天滋亭便不显山不显水稳稳秀了出来，它贤淑而又含蓄地隐在天滋河的臂弯里，古朴而庄重，有人在亭中观河，旁边有常春藤、山麦冬、酢浆草、兰花三七、金鸡菊、矮蒲苇、百慕大混播黑麦草，草木葱茏，人也沾上了水与草木的气息。果林场沿河树林繁茂，有些树形如鬼斧神工，肆意向水面铺陈开来，更成了水鸟的天堂。夜鹭及她的孩子们栖息在树丫上，一只小鷿鷈在水面上只露出憨憨的小脑袋，颈羽有着渐变的红晕，融于水色之中，宛若水天之间，唯它独享。一个戴着跟屁虫的泳者在水里浮游，一只夜鹭在一旁发呆，码头经水流的洗刷，不少部位已经斑驳，它们彼此有着互不干扰的默契，均是无一例外的静肃的思想者，自然的哲学家。算起来，水鸟喜欢栖息的水生植物还是以芦苇为主，其次是香蒲、灯芯草等。许是在这河上，见的人多了，鸟们也荣辱不惊，泰然自若。因是夜游精华线，梅、桃、柳戏曲文化三家村依次毗邻，人们的视野自然具象到了梅兰芳、孔尚任、柳敬亭身上。这条河，其实贯穿唐、宋、元、明、清，集各种文化于大观。一个人，一个场馆，一个时代，一个传奇，一代风流。因为盐税文化的底蕴，相互之间又有了时代的勾连，一条河这么一挑，就挑了两千多年。

梅、桃、柳戏曲文化三家村

新开通的古盐运河水上巴士里，有七八个游客，他们或谈笑，或静思，船是轻的，人是轻的，而河的魅力就在于它的厚重、多元与旷达。不管时代怎么变迁，于人于事于繁华，它始终是一面镜子，真实地存在着，映照着一座城市的秘密。登岸时，小雨仍旧酥而密，踩菱榭芦苇丛外的水网上，排栖着一只只夜鹭，于无声处，唯有河流依然荡漾，鸟们仍滨水守望。

作者介绍

董小潭 女，本名叶慧莲。江苏省作协会员、泰州市作协理事、海陵区作协副主席，金陵晚报、泰州晚报专栏作家。现任泰州市文旅集团党委委员、副总经理。先后出版长篇小说《谁是谁的救赎》、中短篇小说集《纠结》和《傍妆台》、散文随笔集《本色▪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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